梦到蛇爬到自己身上但是不咬(梦见好多小青蛇缠身上)

　　当一部电影中女性形象的塑造要屡屡依赖失忆实现自洽，则在暗示她只有放弃自我意识才能达到目的，进而否认乃至剥夺了她处理内在冲突的能力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对于白蛇传的表达，从1993年的《青蛇》到如今的动画《白蛇》系列，言辞上与时俱进，实质上却是由不乏激进的女性主义退行到茫然的语焉不详。文｜叶三⊥87⊥2019年，动画电影《白蛇：缘起》上映。这是继《小门神》之后，追光动画的第四部也是第二部重要的中国风动画电影作品（《小门神》之后还有《阿唐奇遇》、《猫与桃花源》两部作品）。《白蛇：缘起》的故事仍以白蛇和许仙（在这部作品中名为阿宣）为主角，为推陈出新，不再重复已表现多次的借伞、显形、水漫金山寺等经典桥段，《白蛇：缘起》将叙述放置于西湖相遇之前，可视为白蛇传的前传。晚唐年间，蛇族派出蛇妖小白刺杀大肆捕蛇的国师，小白刺杀失败并失忆，被永州少年阿宣救起。小白阿宣相爱了，但小白记忆渐回，蛇妖的身份也随之显露，阿宣不离不弃，为了与小白相伴不惜变身为妖，最后在国师与蛇族的大战中为保护小白而死。影片结束在西湖断桥上小白的一个回眸，怀着记忆，她与转世的阿宣再度相逢。《白蛇：缘起》制作精良，视觉效果细腻唯美，最终以4.4亿的票房收官。2021年7月，追光动画乘胜追击，推出了白蛇传系列的第二部《白蛇2：青蛇劫起》。再次跳过了传统白蛇传的情节，作为后传的《白蛇2》发生在南宋末年，此时小白已经为救许仙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，整部影片的剧情，便是小青的历险。怀着打败法海救出小白的执念，小青被法海打入修罗城幻境，数次危机中被蒙面少年所救，最后蒙面少年揭开面具，小青发现他长着一张跟小白一模一样的脸。少年牺牲了自己，将小青送出了修罗城，小青来到现代，又在西湖畔重遇小白。《白蛇：缘起》的剧情虽然略显单薄，但传统东方风格的视觉效果还是令人惊艳；而与华纳合作的《白蛇2》，糅以吉卜力、周星驰、梦工厂、《哈利波特》、《疯狂麦克斯》乃至《阿凡达》等多种似曾相识的视觉元素，以一场接一场的炫酷打斗撑起剧情。《白蛇2》的主角由白蛇换为青蛇小青，一开场，小青败于法海之手，小白生下与转世阿宣（或许仙）的孩子，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，小青发誓要救出小白。如是，修罗城幻境成了训练营，小青的执念是救姐姐，信仰是力量，任务是让自己变强大。她在修罗城中的历险，则是一场为了打怪升级而打怪升级的RPG游戏：先是增长技能，痛失盟友孙姐，随后与司马结盟入了修罗门斗牛魔王，后来又因要救蒙面少年被司马背弃，最后在蒙面少年和白狐相助下，由绿蟒变为蛟龙，至于救姐姐的执念，似乎是因法海肉身衰老而自然解决了。与《白蛇：缘起》的借壳上市相比，《白蛇2》对白蛇传的颠覆更为彻底。剧情之外，它的表达和形式不仅是现代的，更是当下的。赛博朋克风格的修罗城甚至不是隐喻，而是明喻——就差直接给城里的建筑物标上大厂logo了。主角小青的所谓成长，完全遵循热血漫战的游戏逻辑（攒积分、激活互动、自由探索、开外挂），而非电影逻辑或自然逻辑，其他角色基本以NPC（非玩家角色）工具人的面貌出现。既然整部影片概念先行，再以游戏思路组织铺陈，那么在持续的视觉轰炸中，前后断裂的剧情发展、不能自洽的内在逻辑和人物塑造的薄弱便已经不再重要。虽然与白蛇传几乎没关系，但《白蛇2》可看性强，热闹，爽。它不仅符合部分年轻观众的观看习惯，更极大地迎合了他们的观看期许。这部电影上映两天票房即过亿，两周后突破4亿。至于是否会有《白蛇3》修补抑或忽略前两部留下的剧情空白，那要交给资本考量。⊥87⊥我国的四大爱情传说是白蛇传、牛郎织女、孟姜女和梁山伯与祝英台，其中白蛇传的情节最为复杂。白蛇传的源头说法不一，有说自唐（《两唐书》记载洛阳巨蛇事件），也有说自北宋，但总是以一条吓人的巨蛇开始。时至明末，巨蛇在冯梦龙的《警世通言》中定型为美女，化作人形与书生缠绵，最后被佛法镇压，主旨是教人领悟空空色色要分明。这个故事历经几百年口口相传，是神话世俗化的好样本。这个过程中，对自然的敬畏逐渐被解构，人们为猛兽涂抹上人间烟火，不知不觉地变恐怖为旖旎。在我国，从盘古女娲直到《阅微草堂笔记》，在佛仙神人妖鬼的严整层级结构里，佛与仙是轮回之外的，鬼是要害人的，唯有妖与人的关系一直微妙。古时候的人，爱情与婚姻大概率疏离，有经济实力的男性谈恋爱上青楼，骑马倚斜桥，满楼红袖招。翠屏金屈曲，醉入花丛宿，但显然这是考取了功名之后的事情。寒窗苦读的酸骚文人便只能寄情于狐仙蛇妖树精花神……半夜红袖添香来。神秘主动又无需负责的艳遇，是一部分男性的终极梦想。然而读书人终究是读书人，意淫之后还是要自省的，于是无数吸人精血的妖女故事被炮制出来，劝人劝己，戒色戒欲。而中国文学史上一切号称要教人看穿色空的文本，训诫之后无不只见色，空则遁入空空，只能待有缘人自悟。可见，对于人类独享的七情六欲，肉身欢愉，人不仅自喜，还忍不住替妖渴望僭越，而这僭越一旦成功，威权意识又将翻身而上，化作佛仙，对之施加报应——在白蛇传无数个不同版本中，不仅许仙和白娘子，许仙和法海也有着种种前世因缘，几番转世，不仅为情欲，也为镇压制造着合理性。对伦理，对既有法则，白蛇传背后的大众心理充满矛盾，借妖之名放纵，再托佛之名整改，故事的撰写者却始终是人。冯梦龙之后，白蛇传最圆满的一个结局是，许仙和白娘子的儿子中了状元，去雷峰塔前祭母，塔倒白蛇出，三口团聚，顺便收了小青为妾，四人团团圆圆一桌麻将，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这个故事发展到此处，六体贴地，神话意味已完全消解，先修人再修佛的大道荡然无存，妖之血腥与罪孽被一顶状元头衔轻轻推倒，个体是如此轻易地脱离了身份的器皿，在希腊神话直至莎士比亚构建的西方元故事中绝对不可想象，这是完完全全的中国语法。我们老百姓自己的神话叙事就是这样灵活机动，亲民而慈悲。四大爱情神话里，以窥浴为开端的牛郎织女最后成了异地恋的星宿，孟姜女投海自尽，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化蝶，其实下场都不大妙。唯有来到人间的白蛇，不仅有了白素贞这样清凉又妩媚的名字，甚至被亲昵地称为白娘子，深受人民群众爱戴。在中国民间，白娘子近似于山寨版观音，集女性美、母性美和知性美于一身，温婉、贤淑、自带嫁妆、法术和小青，对丈夫百依百顺不离不弃，是最最理想的伴侣。⊥87⊥动画电影《白蛇》系列中，导演黄家康以一场经典的共浴场面向徐克和李碧华致敬。可这两部电影最本质的改动便是削弱了人妖之别，而那其实是白蛇传这故事的根基。《白蛇：缘起》里，小白一出场便失忆，完全无察妖的身份，这使得她在与阿宣的恋爱中全无自体挣扎，也使得这场恋爱退化为一场单纯的少女少男之爱。小白蛇妖的身份被揭示，阿宣亦是毫无挣扎、毫不踌躇便为爱舍身变妖，从而彻底改写了许仙这个人物。之后，便是小白阿宣二人并肩面对邪恶势力的战斗。将核心冲突转移，以情动人，《白蛇：缘起》以这种方式重现了白蛇传。一场只有敌我外部斗争的、冰清玉洁的凄美爱情，缺乏对自己、对爱对情本身的诘问，便如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哀歌，只能靠牺牲自己人来赋予这爱情以价值。如果《白蛇：缘起》是以爱情的情作为叙事驱动，那么《白蛇2》便是以姐妹情的情（导演称之为执念）作为叙事驱动。在谈论《白蛇2：青蛇劫起》时，黄家康又说：小青更独立女性主义，他认为小青的形象接近现代女性。第一集里奋勇多谋的阿宣转世到《白蛇2》中，完全失声失能，导致小青愤恨地认为虚弱的男人无法保护姐姐，是姐姐爱错了人。她决心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小白，但到了修罗城，也还是先依附貌似强大的司马（甚至在后面的一个段落中由他牵着手走上山坡），后投靠神秘的蒙面男子。进了修罗门，小青干的第一件事是沐浴，遇到司马偷窥，她转身将正面裸体对准他——这个镜头到底想表达什么？在一部电影中，没有任何东西是无意义的。哪怕导演说不清自己的意图，在潜意识中，这仍是他所选择的表达。正如修罗城中，尽管所有负面形象都是雄性的，但所有女性形象的统一特征是穿得紧、穿得少。镜头忠实地沿着她们的身体线条上下移动。最说明问题的，还是蒙面少年的处理。少年长着一张白蛇的脸，也被小青口口声声叫着小白。这个处理只能被理解为尽管小白小青互为执念，但小白必须转为男性，且如《白蛇》中一样失忆，否则小白对阿宣和儿子无执念，仅对小青怀有执念就无法说得通。而小青一边口口声声要离开男人，变强，一边将头倚靠在男性身体的小白肩上，似乎印证了女性处境的左右为难，强的孤绝与情的眷恋，该如何摆放？当一部电影中女性形象的塑造要屡屡依赖失忆实现自洽，则意味着暗示她只有放弃自我意识才能达到目的，进而否认乃至剥夺了她处理内在冲突的能力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对于白蛇传的表达，从1993年的《青蛇》到如今的《白蛇》系列，言辞上与时俱进，实质上却是由不乏激进的女性主义退行到茫然的语焉不详。当然，单纯作为动画电影，《白蛇》系列是合格的。它不自觉地表现出来的拧巴恰恰是社会现状。而今舆论场中，男女两性的阵营对峙界限分明，这使得双方不得不将自己置于孤立无援之地，而正如影片中接近传统的小白和接近现代女性的小青，女性的个体差异和需求千差万别，在真实世界中实现各自的理想生活，不仅单枪匹马，还要冒着被误读、被凝视和被扭曲阐释的风险——尽管那表达的初衷满怀投诚的善意。所以无需对《白蛇》苛责。因为此刻此地，无论男女，在性别议题上都不禁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。《白蛇》只是恰巧忠于时代。